北周高等級墓葬考古研究新進展成果發(fā)布——

揭秘北周武帝死因及其家族源流史

▲北周武帝面貌復原圖    陜西省考古研究院供圖

本報駐陜西記者  秦  毅  通訊員  趙明楠

近日，陜西省文物局召開關于北周高等級墓葬考古研究新進展成果發(fā)布會，對年僅36歲突發(fā)惡疾、英年早逝的北周武帝宇文邕的死因、外貌、生活方式以及族源等進行了揭示。

1993年，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在陜西咸陽陳馬村發(fā)現了一座北周高等級墓葬，根據出土墓志銘，認定墓主為北周武帝宇文邕。這一發(fā)現為確認北周帝陵位置及其喪葬制度、習俗等提供了重要線索和資料。近年來，復旦大學、廈門大學聯合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對宇文邕墓出土人骨進行了一系列生物學考古研究，通過多學科、跨學科合作，推動傳統考古與科技分析深度融合，在生物科學助力深刻闡釋考古資料的實踐中取得重要成果，也刷新了對相關歷史問題的認知。

證實死亡原因 復原外貌特征

北周武帝宇文邕在位期間（543—578），大舉實行軍政改革，統一中國北方，促進民族融合，對后續(xù)歷史進程產生深遠影響。578年，年僅36歲的宇文邕突發(fā)惡疾、英年早逝，其死因一直備受關注。

據文獻記載，在武帝生活的魏晉南北朝時期，服用道家丹藥是上層社會所崇尚的精神追求和生活方式。所謂丹藥，其實是不同晶體形式的無機化合物，由多種礦物高溫燒制提煉而成?！吨芏Y·天官篇》和《抱樸子內篇》等道家典籍均顯示，不同丹藥的成分雖有所差別，但雄黃與礬石是其代表成分。雄黃為硫砷化物礦石，主要成分是二硫化二砷；礬石是一種含鐵的硫砷化物，主要成分是砷黃鐵礦。

“對武帝遺骸樣本中33種微量元素進行生物學分析后發(fā)現，其體內砷（As）、硼（B）、銻（Sb）的含量顯著偏高，與隋唐時期有長期服食丹藥習慣的貴族郭嗣本的體內元素組成最為接近?！睆偷┐髮W副教授文少卿介紹，其最可能是服食了以雄黃（As）、礬石（As）、硼砂（B）、輝銻礦石（Sb）為主要成分的藥物。

據史料記載，575年至578年間，武帝數次發(fā)病，生病時“癘氣內蒸，身瘡外發(fā)”“身生癩瘡，惡疾而死”。在研究團隊看來，這符合慢性砷中毒引發(fā)的皮膚病理表現?！奥陨橹卸竞?，病人皮膚上會出現彌漫性或局限性的色素沉著和病變，并導致皮膚血管發(fā)生變化，四肢出現疼痛和紅腫?！蔽纳偾浔硎荆谖涞鄣墓晒巧?，發(fā)現了一塊黑色色素沉著區(qū)域，可能是砷中毒后，局部皮膚病變引起骨髓壞死所致。由此可見，宇文邕的死亡應是長期服食丹藥所致。

長久以來，對于古人的面貌，由于科技與時代的局限，缺乏可靠真實的資料。北周武帝宇文邕也是如此，只能根據著名畫家閻立本的《歷代帝王圖》對其容貌進行合理想象。此次同期展開的科技研究，以顱骨CT掃描技術為基礎，通過分析控制頭發(fā)、皮膚和瞳孔色素相關的基因位點，對其面貌進行了初步復原。專家認為：“武帝是黑色頭發(fā)、黃色皮膚和棕色眼睛，符合典型的東北亞、東亞人長相?！?/p>

漸趨接受漢人生活方式

對北周武帝和阿史那皇后遺骸的碳、氮穩(wěn)定同位素分析研究表明，生于蒙古草原的阿史那皇后在定居北周都城長安后，享受了與其故鄉(xiāng)一樣甚至更好的以畜牧產品為主的飲食。

研究者綜合運用生物考古和歷史學等多學科交叉的方法，通過對8例核心貴族階層人類骨骼，9例關中地區(qū)平民骨骼進行碳、氮穩(wěn)定同位素分析，反映出居住在長安的皇帝、皇后和其他占據社會高層的貴族群體以及平民階層的飲食情況。

“將以上數據與已發(fā)表的中國北方及其周邊地區(qū)公元前550至公元1200年左右的人骨膠原碳、氮同位素數據進行對比分析，發(fā)現大多數貴族的飲食習慣與蒙古高原游牧人群的飲食習慣趨于一致，而平民飲食則與華北平原等農耕區(qū)的人口趨于一致。”研究團隊相關負責人說。

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同位素古食譜數據顯示，其飲食生活方式受到了農牧業(yè)混合經濟的深刻影響。這說明武帝一方面保持著對鮮卑人或牧業(yè)人群生活方式和文化的敏感度，同時也趨向于化解胡漢之間的緊張關系，接受漢人生活方式，包括飲食習慣。

從遺傳學角度揭示其家族族源

“北周武帝為鮮卑族。鮮卑人群的起源研究是歷史學和人類學領域的重要課題。此次研究通過對武帝基因組進行分析，從遺傳學角度揭示了武帝及其家族的族源，這對理解鮮卑人群的起源意義重大?！标兾魇】脊叛芯吭合嚓P工作人員表示。

生物科技考古人員通過遺傳學分析，證實武帝與古代契丹人、黑水靺鞨人以及現代達斡爾人、蒙古人存在最近的遺傳關系，并估計武帝血統有六成源于古代黑龍江流域的東北亞人群，三成源于古代黃河流域的農業(yè)人群。史料研究專家也證實了這一點：“武帝家族譜系表明其祖母王氏可能是北方漢人，所以武帝約1/3的古代黃河流域血統極可能是鮮卑皇族與漢人貴族長期通婚的結果?！绷硗猓煌乩韰^(qū)域的鮮卑人內部存在一定的遺傳差異，這很可能是鮮卑人在發(fā)展壯大過程中與周邊人群長期通婚融合的結果。這一發(fā)現，為南北朝時期貴族之間“胡漢融合”找到了直接證據。

武德皇后阿史那氏，突厥木桿可汗之女，其生物學樣本是追溯突厥源流史的重要材料之一?！皬臏y得的數據來看，明確了突厥阿史那部起源于歐亞大陸東北亞，即今天的中國東北到俄羅斯貝加爾湖區(qū)域。”文少卿表示，突厥阿史那部對現代突厥語人群的遺傳貢獻非常有限，再次確定了突厥語為文化傳播模式，而非人群擴張模式。